张钱欢对民营资本的好处了如指掌。在杭州的浙江大学获得电气工程学位后,钱钟书希望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15年前,他回到家乡温州,从家族的工业电子公司借了10万元(当时价值20,964美元),创立了制造电路的浙江CAJG电气有限公司。在短时间内,CAJG将业务扩展到从电网的继电器和开关系统到公寓楼的电表箱等各个领域。据钱说,去年该公司的销售额为4000万元,利润率为10%。
考虑到自己企业的起源,这位38岁的企业家现在向需要资金的初创企业提供信贷。他通常一次性贷款50万至100万元,对熟悉的借款人收取7%的年利率,对不熟悉的借款人收取双倍的利率。
“我一直对经济和金融很感兴趣,”钱笑着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开自己的银行。”
中国未来的商业巨头们应该希望他这样做。钱是这个国家蓬勃发展的非正式借贷体系的一部分,这种体系被称为高利贷,字面意思是“放高利贷”。它包括从家人或朋友那里借到相当于几千美元的贷款,也包括雄心勃勃的投资者提供的年利率超过100%的大量高风险贷款。尽管某些类型的非正式贷款在技术上是非法的,但这种做法得到了广泛容忍。许多经济学家和企业高管认为,在中国银行业继续受到官僚干预和堆积如山的坏账拖累之际,高额贷款为快速增长的中国经济提供了一种急需的资本配置替代方式。这种融资来源对缺乏获得银行贷款的影响力和人脉的中小企业尤其重要,这些企业的银行贷款大多流向大型国有企业集团。
巴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经济学家Margit Molnar表示:“很明显,非正式贷款大幅增加。”“在中小企业主导经济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将持续很多年。”
据今年早些时候公布的一项针对20个省份的官方调查显示,2003年非正式贷款总额在人民币7,400亿至8,300亿元之间,合910亿至1,020亿美元。这是中国政府首次进行此类调查。这只是银行系统约2万亿美元年贷款量的一小部分,但其融资活动绝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尽管这是一种全国性的做法,但没有哪个地方比温州更流行了。温州到处都是私营企业,正将中国转变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经济体之一。这座拥有700万人口的沿海城市位于上海以南约500公里处,有大约6万家中小型企业,其中许多企业的资金来自私人贷款。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莫尔纳和其他经济学家说,如果当局能找到使高等贷款合法化的方法,它可能会成为一个更重要的资金来源。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中国政府希望这么做。今年夏天,政府公布了一项计划,将开始向至少部分高等贷款市场发放牌照——这实际上是承认,小型私人贷款机构对该国迅速壮大的企业家阶层至关重要。中国计划在2006年底前向本地和外国投资者开放银行业,政府已表示,它将欢迎小型私人银行的牌照申请,此举可能促进中国非正规和正规银行业的融合。(中国央行中国人民银行没有回应记者的采访请求。)
中国民间借贷的重要性超出了经济学范畴。尽管当局押注于强劲的经济增长能够维持该国的社会和政治稳定,但正规银行部门似乎无力独自为这种增长提供资金。麦肯锡(McKinsey & Co.)驻上海的亚太风险管理负责人埃姆洛(David Von Emloh)估计,在中国工业增长中占不到一半的国有企业获得了银行发放的商业贷款的近四分之三。
相比之下,根据莫尔纳最近联合撰写的一份经合组织报告,中小型企业创造了该国一半以上的经济产出,但获得的银行贷款却不到全部银行贷款的10%。在接受调查的公司中,超过一半的公司认为缺乏抵押品是获得银行信贷的主要障碍,五分之一的公司说银行歧视它们,更青睐国有企业。
尽管中国对投资资本的巨大需求和该国惊人的储蓄率,在未来十年左右的时间里,银行有能力维持每年5%到7%的贷款增长,Matthias M. Bekier、Richard Huang和Gregory P. Wilson在最新一期的麦肯锡季刊中写道。作者认为,这只是维持7%到8%的经济增长所需速度的一半,而7%到8%是吸收新劳动力进入劳动力市场所需的最低水平。经济学家说,中国银行业1.6万亿元的不良贷款和缺乏基本技能(尤其是在风险评估方面)正在抑制信贷增长。
在中国东北工业化的中心辽宁省,许多国有企业被出售给裙带资本主义者,这是腐败私有化计划的一部分,促使北京方面进行了一系列引人注目的逮捕和起诉,包括沈阳市市长木随新被判腐败罪名成立。他被判处死刑,死于肺癌。尽管受到了打击,但私有化公司在随后的重组中解雇了数十万工人。中国问题专家说,辽宁是中国暴力骚乱的领头羊,这不足为奇。
相比之下,温州及其大量私人贷款机构为小企业提供了充足的资金,并为经济创造了机会。并非巧合的是,温州拥有令人羡慕的政治稳定程度。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政治学助理教授蔡凯莉(Kellee Tsai)表示:“社会动荡是改革意料之外的后果之一,政府有理由对此感到担忧。”蔡凯莉著有《后街银行》(Back-Alley Banking)一书,研究的是中国的非正规贷款行业。“这就是温州相对平等的本质及其在本土资本形成方面的成功之处。”
银行业的腐败也加剧了最近的动荡。据当地新闻报道,在偏远省份,银行职员洗劫了整个分行,农村信用社的违约(通常是在不透明的情况下)是家常便饭。据官方媒体新华社(Xinhua News Agency)报道,今年7月,中国西部省份青海的一系列合作社遭遇存款挤兑,此前有传言称,它们的资金被剥夺了。中央政府提供了7000万元的救助资金,同时勒令这些银行关闭。
可以肯定的是,高丽贷的记录并非完全没有瑕疵。地下借贷助长了一些骗局和资产泡沫,最引人注目的是1986年,当时浙江和福建省的投机者从私人贷款机构获得贴现率贷款,并将所得投资于收取市场利率的货币兑换商。“套利活动的规模是如此之大,当它最终崩溃时,几乎摧毁了整个私人借贷体系,”温州人、上海温通资本管理有限公司(一家私人投资公司)董事夏晓军表示。
临时债券市场不受监管的性质招致了该国老牌银行的批评。中国银行(香港)上海分行客户关系主管Jason Shi表示:“高额贷对人民和中国政府都没有好处。”“中国的私人银行必须经过长期的发展,由中国政府管理,没有任何地下力量的介入。”
民间借贷当然不局限于温州。例如,在东北,国有企业发放贷款,并将贷款分配给被称为“堆风”的协会成员。会员大多是中型企业的老板,年利率为10%,以库存为抵押。他们每年可以借款一到两次,每年的借款总额上限为200万元。期限为三到六个月。
这种结构化的市场与温州随意的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温州,贷款只需握手就可以盖章,然后进入发霉的账簿,甚至记在纸片上。民间借贷最常见的形式是“聚在一起”,这是一种循环信用协会。这一概念源于温州一个被称为“孟”的传统。“孟”是一个由十几个年轻男子组成的终身兄弟会,可以被邀请帮助成员支付住房贷款,为亲人及时找到医疗服务,或者确保他婚礼上的所有座位都坐满。
运用于地下金融,孟是一种原始但有效的杠杆手段。夏说:“我们保留了一种传统,这种传统非常适合街边市场的发展。”
“会”是一个非正式的组织,由家人和朋友组成,他们把积蓄凑在一起,为从婚礼到房屋装修等各种事情提供资金。会议由主席召集,通常不超过一年。会员每月存入存款,每个月向不同的会员发放贷款。利率是由所有参与者在开始时商定的。
“这一切都非常灵活和非正式;没有具体的规定,”来自温州的商业记者梁石岩(音译)说。他参加过多次回会。“这既是一种帮助朋友和亲戚的方式,也是一种赚钱的方式。”
主席负责向储户付款,通常是到储户家中拜访。有时,回会成员可能会在餐馆吃饭时召开一种股东大会。(他们轮流买单。)这里没有发放高利贷的贷款柜台,更不用说银行办公室了。大多数形式的正式贷款是非法的,尽管这种做法是被容忍的,没有人想得寸进点。
“每个人都互相认识,这个圈子真的很小,”梁说。“如果你不还钱,你的信用将为零,你再也不能借钱了。这是一个很高的代价,但它控制了风险。”
孟兄弟陈闯和戴伟新是同学时代的商业伙伴。他们说,他们筹集了一笔资金,创办了格林世家,这是温州众多制鞋企业之一。该公司每年生产10万双鞋,每双成本2到3元。他们希望在一年内将产能翻一番。
“高考带很受欢迎,”陈说。“如果你有抵押品,你就能获得贷款,但我们很多人都做不到,所以你就向朋友和家人求助。”
与商业银行最相似的民间借贷形式涉及到所谓的“钱中”。此人充当借款人和贷款人之间的中间人,通常向储户支付每月1%的利率,而向借款人收取1.5%左右的利率。存款人往往与钱中有关联,但是,梁说,“他们不在乎谁借了他们的钱。只要他们认识并信任放债人,他们就会感到安全。”
另一端的风险是汾红湖,贷方以100%或更高的利率为大胆的投资项目提供资金。梁说,去年发生了一桩典型的“分红湖”交易,一群出手阔气的温州人组成了一个“回族”,投资于山西省一家拟建的矿业公司。通过中介,这些投资者购买了该公司价值50万至400万元不等的股票。根据“分红湖”的“全有或全无”条款,投资者将在一年后以双倍的资金赎回他们的股票。(分红沪译为“分好股”)然而,在投资者提供融资后不久,山西省政府取消了所有新的采矿许可证申请。回族失去了一切。
作为温州市人民政府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马金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中国民间借贷热潮的教父,以及在这种热潮下茁壮成长的企业家。中央政府在东北和西部内陆建立了工业中心,但忽视了温州和其他被认为容易受到苏联或美国攻击的沿海地区。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有铁路或公路将这座城市与中国其他地方连接起来。
“直到1986年,人们还在街上乞讨,”马说。“中国最穷的五个县都在浙江省,而温州的平均收入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因此,人们利用了他们最大的资产——到海外寻求更好生活的富有华人。马说,在这个过程中,温州人已经发展出一个由回族承保的全球性抑制贷款市场。
例如,巴黎的第13区主要由“温州ŽmigrŽs”(音译)组成,他们最早于1917年来到这里,当时是战时法国急需人力的劳工。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夏尚忠,52岁的夏尚忠是上海温康的弟弟。他于1980年来到巴黎,通过向法国进口温州制造的眼镜,同时向国内企业提供贷款,赚了一大笔钱。
“这很讽刺,”马云说。“这里的条件很差,我们很多人不得不出国。这就是为什么,当拥有良好商业意识的中国人如此之少的时候,我们却拥有最优秀的人——那些学会如何在海外自由市场赚钱的人。”
如今,红利是显而易见的。温州人的平均年收入为2500美元,几乎是全国平均年收入1295美元的两倍,在全国排名第三。这座城市是一个商业蜂窝式的城市,生产从化学品、汽车零部件到体育用品和鞋子的各种商品。它是中国最大的两家民营电气设备生产商正泰集团(正泰集团)和德力西集团(德力西集团)的总部所在地,这两家公司的年销售额总和超过20亿美元。经济学家和商人说,温州的腐败远没有中国其他地区猖獗,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高额贷款的影响和政府相对较少的干预。
高度的风险似乎并不困扰温州人。这个城市的私人借贷者——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蔡崇信称他们为“金融企业家”——可以在24小时内轻松筹集到数百万元,在两到三天内筹集到数亿元。“过去,私人贷款的平均价值是数万美元,”上海温康的夏说。“现在有数千万人了。”
随着企业的发展,许多企业家能够从非正规金融部门过渡到正规金融部门。考虑CAJG的钱。他最近庆祝了耗资1000万元的新工厂和总部的盛大开幕。由于多年来积累了大量的抵押品,他得以以年利率仅为7%的银行贷款为建设提供资金。办公室里铺着木地板,这在温州是罕见的,是用该地区为数不多的自然资源之一松木制成的。在楼下明亮的有空调的厂房里,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男女正在组装小玩意儿,把空的计量箱堆起来,把成品装进泡沫塑料盒子,运往中国、巴基斯坦和俄罗斯的客户那里。钱最终计划在加州硅谷开设一家电子工厂,他估计将耗资约1,000万美元。
“高利贷和官方银行并非互不相容,”钱说。“当企业规模达到一定水平时,就不再需要私人贷款了。但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贷款机构,小企业就会挨饿,因为我们愿意承担风险。”
尽管私人贷款是一个关键的增长引擎,但它也是货币官员们骑在尾巴上的老虎。央行对抗通胀的最有力工具是限制银行贷款,但根据经合组织的数据,限制银行信贷的尝试通常会将借贷者和存款者推向抑制市场,后者的利率为12%至15%,是银行向其最佳客户收取6%利率的两倍多。
去年11月,政府宣布禁止新增信贷后,估计有170亿美元逃离银行部门,寻找更高利率的地下贷款。根据经合组织(OECD)的数据,禁运后,国有银行收取的利率仅上升了25个基点,而临时市场的利率跃升了数百个基点。
管制市场规模越大,货币官员控制经济的难度就越大。例如,贷款配给对中国火热的房地产市场的影响有限,部分原因是许多房地产交易都是通过地下渠道融资的。
中国央行定期派官员到农村地区跟踪非正式贷款利率,将其作为信贷需求的可靠指标,并在高级官员中传阅调查结果。夏斌表示,提高警惕性反映出人们担心会出现类似1986年浙江和福建发生的股市崩盘。
面对其无法控制的迅速发展的非正式贷款网络,政府正试图将放贷人赶出水面,并将他们整合到正式的银行体系中。今年7月,中国人民银行宣布了一项试点计划,将有效地使抑制贷款合法化、发放许可证并进行监管。据总部位于西安的《华商观察》(china Business View)报道,贵州、山西、陕西和四川将成为鼓励非正规贷款机构从经济的黄昏世界进入中国的实验室。
官员们还希望,当中国明年向私人投资者开放银行业时,地下金融家将利用他们的基层专业知识,竞标牌照。今年7月,西安交通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教授周浩文在接受《华商报》采访时表示,将民间借贷机构纳入银行业“将对我们的金融体系产生深远影响”。“私人贷款很少被提及,也从不公开,但它们赋予了越来越多的小借款人权力。”
自2000年以来,中国一直与孟加拉国小额信贷先驱格莱珉银行(Grameen Bank)密切合作,学习如何在不扼杀当地金融专业知识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注册和监管。“这是许多发展中经济体面临的基本政策困境,”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蔡崇信说。“国家如何利用社区贷款的最佳方面,而不使其深入地下?”
一些观察人士对当局能否成功地将非正式贷款引入银行体系表示怀疑。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中国问题专家裴敏欣表示:“每当中国官员试图控制某件事的时候,他们最终都会扼杀它。”
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结果。高利贷或许为许多创新、勤奋的中国人提供了融资,但它的杠杆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个国家迫切需要一个透明和高效的银行系统和信贷市场,以便为小企业、大公司和公共工程提供资金。
麦肯锡的冯•埃姆洛说:“在9%的增长率下,有很多地方可以轻松赶上。”但要稳定经济,就需要一个能够培育小型商业的银行业。想象一下,如果比尔·盖茨出生在中国,他无法创办微软,因为没有银行家会给他贷款。”
这种想法应该引起中国政策制定者的关注。但对该国的地下金融家来说,这意味着前方有充足的机会。